在史籍《太平御览》和皇甫谧《甲乙经·序》里,有不同版本的张仲景望色仲宣为其诊病的故事。《甲乙经·序》记述为“仲景见侍中王仲宣,时二十余,谓曰:'君有病,四十眉落,眉落半年而死……’后二十年,果眉落,后一百八十七日而死”。皇甫谧生于汉末(215年),张仲景卒于219年,他了解到的张仲景故事,应当有较高的可信度。《甲乙经·序》所载的故事是这样的:
建安年间(196-220),张仲景行医游历大江南北。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夜半时分,张仲景起了床,戴上幞头,着一身布衣,挂上药褡裢,骑着“听话”的小毛驴,悄悄地离开了家乡直奔荆州去为百姓诊病和收集验方。
在刘表门下的诗人王粲听说张仲景要来荆州,期盼着看一看这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张长沙(张仲景年轻时曾任长沙太守),主动找到了张仲景在荆州的住处。想不到,这个张仲景风尘仆仆的,百分之百一个布衣老土。再细瞧,王粲又惊喜的发现。只见他慈眉善目,举止有儒雅之风,似乎有一种神奇的灵光笼罩着。也许,这就是身怀绝技所释方的一种自信光芒。王粲的心头升起一股崇敬之情。
此时的王粲不到20岁,浓眉大眼,高鼻梁棱角清晰。整个面部线条透露着聪慧睿智。虽然“貌寝而体弱”,但仍不失风流倜傥,腹有诗书气自华。张仲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
王粲(177-217),字仲宣,汉末著名的文学家,他的诗文早就誉满大江南北,是“建安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幹、阮瑀、应、刘桢)中成就最高的佼佼者。他的作品反映了社会的斗争、人民的疾苦,能抒发自己心中的理想抱负,文辞秀丽,意境明达,早已她得张仲景的青睐。王粲找了个就近的饭铺,为张仲景接风。酒不醉人,情自醉,他们谈得非常投缘。在跳动的烛光下,张仲景突然发现王粲被酒染红的面颊上有一些略带黄色的斑块,马上联想到一种病(疬疾),心里一沉,再一次审视诗人,那些斑块就印到医生的照海中了。
那一晚,张仲景失眠了。那些黄色的斑块在他脑际飘来飘去,最后定格在眼前。他想到了王粲的贵族之家。汉灵帝时,王粲当司空的祖父王畅挣得的一个富裕之家对王来说也许并非好事。淫乱是那种病滋生的肥沃土壤,病魔很可能已经潜人到青年多才的肌体内。张仲景不希望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他准备更细微地观察确诊。如果真有不载降临,起码,他可以尽力拯救这个才子。
第二天他刻意约诗人出城赏秋。天高云淡,秋光斑斓。但张仲景无意赏秋,只是爱怜地凝视着诗人,想到,这个才子十六七岁时就跋山涉水不畏艰难险阻地投奔刘表,他的勇气,他的毅力,他的爱国思想都值得赞颂。早过不惑之年的张仲景心头涌出层层的温柔,更加认真仔细地观察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张仲景的目光无可奈何地黯淡下来,他感到心里揪痛。但是他还抱着一丝幻想,但愿自己的“察颜观色”有误,就谨慎地问:“你在特别激动或非常愤怒,也或在喝多了酒的情况下,脸或脖颈上的一些部位是否有蚂蚁爬行的感觉……”
“神!”王粲惊呼,“你怎么知道?昨晚喝酒时我这耳朵后面就像许多蚂蚁在爬来爬去,我还拂了拂。”
毫无疑问,“疬疾”的魔种已经在这个才子体内安营扎寨,等待时机的到来就会疯狂地繁殖逞凶。“我非常喜欢你的才气。”张仲景疼爱地看着王粲,真诚地说,“论岁数,我完全有资格以一个长者的名义规劝你,往后,你的生活一定要有规律,加强营养,多休息,严禁饮酒,注意房事。还要喝一些药汤。”
王粲不以为然地盯着张仲景有几秒钟,张仲景关爱认真的面容反倒使诗人开怀大笑起来。他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耳后,连连问:就这点小毛病还需要吃药?什么营养?老姓吃的啥?咱吃的啥?咱营养过剩,有用不完的劲,还用休息?”
担心与爱怜齐涌。但张仲景实在不忍心用冷酷的现实去击碎诗人对自身健康的自信.只好郑重地说:你大概不否认我的医道吧?对疾病来说,我可以洞察秋毫。我给你开五样中药,姑且叫它'五石汤’吧,你得坚持服药,半个月后由我来决定是否停药。
不足20岁,能相信自己有病吗?王粲的脸上飘过一些虚拟的感激之笑,言不由衷地表示:谢谢你的郑重其事。其实,我很崇拜你,回城后,你把药方写给我好了。”张仲景来到荆州的消息在老百姓中引起了轰动,许多病人在家人陪同下纷纷围在他的住处,执著地等待着。张仲景知道后就主动走到病人中间去诊治。他不急于回涅阳，一是这里有许多病人需要他;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心中时刻牵挂着王粲。几天后,他特意又找到王粲问:“你可天天都服五石汤?”“当然,恭敬不如从命。”
王粲的语调轻扬,好像在搪塞。张仲景急迫地走近他,明目细察他的气色,更加震惊。他在诗人润泽健康的面容上发现已经有了一些不调和的隐约可见的斑疹和斑块。张仲景强制自己平静下来,深情地劝说:“尽管后生可畏,可是,在对待疾病上,你必须听我的!一定要服五石汤!”
王粲一脸狐疑地问:“你果真能推断我没服药?”
张仲景沉下脸,严肃但又饱含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爱护,语重心长地说:“只有五石汤能救你的命。否则,不到20年,你的眉毛,睫毛和鼻子里的防护毛都会相继脱落,那时就不可救药,神仙也无能为力!”
诗人在心里嘲笑张仲景的危言耸听,敷衍道:“往后照你说的办总可以了吧?”
王粲对张仲景是敬重的,也欣赏他精湛的医术;只是,他对自己的健康状况太自信。汉不太相信张仲景能预测 20年后的病症,所以对张仲景的谆谆嘱咐并不太当真。
白驹过隙,弹指一瞬 20 年。诗人王粲已经离开刘表到曹操旗下效力。他为之奋斗的东汉政权已经四分五裂风雨飘摇,岌岌可危,朝不保夕。涅槃难望,理想的破灭使诗人心力交瘁,身体抵抗力急剧下降,疬疾病菌趁虚在体内疯狂地增殖,他备感疲惫。一次在洗脸时,汗巾上粘了许多眉毛,脸盆的水面上眉毛漂成了花纹。王粲顿感寒气袭身,连连打着寒噤,软瘫在椅子上。他强打精神又弄了一盆清水,仔细照看。啊,面目全非,怎有脸走进光天化日之下去面对父老乡亲?那一夜,他辗转反侧,难以人眠,仅一夜间,他的毛发如秋风落叶般凋零,他更加惊恐,一大早就去找一个熟悉的医生。那医生非但不给他切脉,还远远躲避着,惊恐地喊道:“这是一种风流病,人传人哩,除了张仲景,神仙也无能为力。”
诗人绝望了。张仲景你在哪里?20年前,荆州的郊外,秋风禾黍,你已经告诫过,如果不服“五石汤”,不到20年,毛发就会脱落,到那时神仙也无能为力。仲景啊,你比神还神!你知人之生死,神乎其技!可惜,那时我太自负,太狂妄，太讳疾忌医,而你为什么那么心慈？
王粲发病急寻张仲景图面软?比起性命,揭疮疤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命运在捉弄我,我还
不到40岁呀……诗人紧闭门窗,躲在小屋里,一任那自心流漫的悔和绝望的大潮淹没自已,放任无声的泪水流淌成河。生命已枯萎,才华在何处?黄泉凄凄路,孤魂恨悠悠。那么,我就这样白白等死?不,起码,我能证明张仲景医术不同凡响,能成为他攀登医学
这是何峰的一块铺路石。我一定要找到他,叫他把我的症状写到帛巾上,叫后人不要重蹈覆辎。当实验品，
他振作起精神,收拾行装,准备到河南去找张仲景。崇拜的人!
王粲沮丧地坐在马车上,冬季荒凉的原野,在他茫然的视野里跳动。“出门无所戛
人，白骨蔽平原。他感到凄凉压抑,油然记起了曹操的诗句:“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
方百计地，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唉,国无望,我无望。只要能见张师 就过景,我死而无憾。但是,我要死在半道上,谁能知道我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这个沉痛教训，
仲景的图呢?为了预防万一,王粲在住店时磨墨润笔,准备写一些东西留给后人。但是,举起笔 方》《辨
难落下。“风流病”,这毕竟是自己的耻辱。再三推敲,最后用隐晦的文字在帛巾上留下么清贫了一些蛛丝马迹。难怪张仲景望色(仲宣)这一逸事在《甲乙经·序》和《太平御览》中有办?他用不同版本的记述。
这篇序报
农历年腊月二十三,鞭炮声声,已经烘托出了过大年的热闹气氛。夜漏初更,在河新其人”少室山张仲景简陋的寓所里,他仍旧孑然一身在细心整理他医著的竹简。门被撞开了真、纯净 伴着袭人的寒流,一个全身粘着雪花的人闯了进来。已经早过花甲之年的张仲景缓慢地 立言,为抬起头,老眼昏花地看着来人。那人在摇曳的烛光里,仿佛是一团怪异的影子。张仲曼
用老迈的声音滞涩地问:“都过小年了,还来看病?” 经验留给
“我恨你!”那人吼道。声音嘶哑得令张仲景打了个寒战。 泣鬼神，直觉告诉张仲景,来人可能是王粲。他疑惑地问道:“是你吗?” 从来没们没有回答。那人摇晃着身子要瘫倒的样子。张仲景颤巍巍地走过来,扶他坐到一把 他非常珍破旧的太师椅上,而后关上房门。来人已经解下了斗篷,取下头上的葛巾掸雪。张仲景多帛巾回转身,惊呆了。在他眼前呈现了一张“狮面”:整个面部浮肿得像一个疙疙瘩瘩的熟南瓜，张
瓜;眉毛、睫毛荡然无存;鼻梁塌陷成了马鞍状;唇厚得向外翻着,露着两排黄黄的牙齿，地在弥温，当年那张浓眉大眼、高鼻梁、线条清晰透着睿智的生动面孔叠印在张仲景的脑际。张忡景怎忍?看到王步景，真不愿相信,眼前这个奇丑无比的人就是王粲。一颗明星将要陨落。张仲景心田里汪地叹息，出一泓悲哀,无奈地说:“我有许多的药,唯独没有后悔药。” 魂魄飞，黄色南瓜脸上明晃晃的泪水似小溪一样流淌着。王粲抽泣地说:“当年,如果你用人人有法风流"的重锤来敲打我高傲的灵魂,我能不喝那些苦药汤吗?那怪我吗?只因写了儿巾上,把诗,谁都夸我是个天才。少不更事,怎知天高地厚?”“可现在除了用'命运’来诠释,啥也无济于事。谁也不可能回过头,再重新走一直张
望的人生之路。你就住这里吧。”首位,说。
王粲几乎定格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住你这里?叫我?"论,只是
张仲景坚定地点了点头。其为本。
王粲感动得呜呜地哭了起来,泪水恣肆成汪洋。哪个大夫躲着他,连脉都不切;在路上医的试全上,因病情不断加重面目越来越吓人,连赶车的都弃他而去;而张仲景竟然叫他住下来这是何等宽广的胸怀!他能不五体投地,感激涕零?“我心甘情愿地把五尺之躯交给你当实验品。我的悲剧中肯定有你值得总结的东西。我哪里是恨你呀!其实,你是我最崇拜的人!”
人之将殁,其言也善。张仲景觉得他和诗人的心灵始终是相通的。"你放心,我会千方百计地减轻你的痛楚。”
就这样,王粲住下了。疬病不断在侵蚀着他的神经和视力,但他挣扎着,拼命浏览张种景的医著。屋里堆满了张仲景医著的竹简。《伤寒杂病论》《疗妇人方》二卷,《评病药方)《辨伤寒》10卷,等等,一捆捆的竹简堆得像小山一样。他爱怜地想,如果张仲景不那么清贫,有钱买帛巾来书写,不但省力还容易保存。年长日久,如果虫子把竹简蛀了怎么办?他用有限的视力读完了《伤寒杂病论》的序,激动得热泪涌流。我算什么诗人?人家这篇序把我所有的诗文都比得黯然失色。序文发人深省,震撼心扉,又那么抒情。“文如其人”“风格即人”。读着序文,他陶醉在一种美妙的快感之中。序文是如此的纯朴、纯真、纯净。张仲景心系天下苍生的崇高情怀深深打动着诗人的心。这是为世立法,为民立言,为医立德的绝唱,是炉火纯青的艺术杰作。
一个早过花甲的老人,隐居陋室,甘于寂寞,温饱难保,鸡更灯火,为了把行医的宝贵经验留给后人,在笨重的竹简上奋笔疾书,累弯了腰,熬白了头,这种执著的精神惊天地泣鬼神,功垂竹帛,千秋不朽。张仲景在诗人心目中已经高大得不是人而成了神。王粲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热爱生命,他渴望多活些时日,更多地感受张仲景无与伦比的伟大他非常珍视张仲景的著作,打算把竹简上的字都抄写到帛巾上。他用仅剩的积蓄买回许多帛巾,揉着模糊的眼睛,开始抄写……
张仲景提着一只鸡和几个萝卜,拄着拐棍儿,佝偻着瘦骨嶙峋的老迈身躯,步履维艰地在弥漫的风雪中往住所走来。让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极其艰难地吞咽粗茶淡饭,他于心怎悲?今天,他当掉了最后一件值钱的灰袍,准备炖些鸡汤,让王粲补补身子。踏进门看到王粲毫无生息地趴在帛巾上,他喊了喊,没有回应。他知道他永远地去了。他惋惜地叹息一声,内心充满了愧疚。去吧,我的孩子。他汪着两眼泪水,凄然地想,但愿你的魂魄飞升到咱们都向往的那个没有战乱、压有疫病痛苦人人有活干有饭吃的天堂里。等着我,孩子,等我把你这个典型的病例写到你留下的帛申上,把我这些竹简包装完毕,搁到可靠的地方,咱们再相见…
张仲景总结了王粲的病例,往帛巾上写时把“疬病”改换成了“麻风病”。
望闻、问、切,是张仲景创造的诊断疾病,确定其部位和性质的重要手段。“望”排在先，说明更为重要。在浩瀚的中医学典籍中,对望诊有许多精到的描述。学懂这些理，它只是第一步，还必须通过大量认真细致的实践炼成“火眼金睛”,能看出问题,这才称其为本事。所以说“望”其实是非常神秘、玄妙、深不可测的学问;它是区别庸医、名医、神的试金石。张仲景与王粲的故事说明他在望诊上有很深的道行,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难怪人们称他为神医。
摘自《医圣故里邓州 市中医药志》
